再见,大圣

师生联盟师生联盟 校园内外 2024-11-10 225 0

文 | 张甫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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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员回家之前,我来看猴子。猴子说他闷得慌,让我带他出去走走。
“去哪儿呢?我还没有想好。”
“去楚河汉界吧。”猴子说。
楚河汉界是我们缉毒队管辖的一条边境线。
“楚河汉界?”我想问猴子,“还没待够吗?”但我没有问,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。
我背着猴子出发了。路上,猴子的肚子在流血,他一直大喘着气,汗水打湿了我的肩膀。走一会儿,我就回头看看他,怕他撑不住。
猴子见我回头,似乎明白我的意思,苍白的脸上挂着笑,拍拍我的肩膀说:“这点儿伤算啥,我没事,俺老孙是谁?”
我苦笑,猴子这是在逞强,跟他共事五年多,他总说自己是齐天大圣,有一副金刚不坏的铜筋铁骨。
到了楚河汉界,熟悉的空气迎面扑来,放眼望去是一片望不尽的高山密林,林间弥漫着雾气,像一幅充满神秘色彩的油画。
“久违了……”猴子强打精神喃喃道,“我想下去走走,把我放下来吧。”
我把猴子轻轻放下来。他捂着肚子,血从指缝间流出来。他没在意这些,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块国界碑前,用手在国界碑上摩挲,神情痴迷,手也抖得厉害。
这个国界碑,猴子已经有三年多没摸过了。以前,他带我执行任务经过这里时,总喜欢在上面擦擦又拍拍,说,请祖国放心,请人民放心,有俺老孙在哩。
每次猴子信誓旦旦的样子,都像是战无不胜的齐天大圣,我可没有他那份自信。我们面临的是隐藏在边境线上的毒贩,可不是《西游记》里每次打斗前还会自报家门的妖魔鬼怪。相比之下,妖魔鬼怪比毒贩礼貌多了。
这些年,猴子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几十处伤痕,每一处都是在与毒贩交锋时留下的,有刀伤,有枪伤,有炸伤……
“壁虎、石头、佛头……”猴子摩挲了一会儿国界碑,声音微颤着说,“兄弟们,俺老孙替你们看过了,国界碑还在,这里跟以前一样,好好的。”
壁虎、石头、佛头是猴子以前的同事,也是我的前辈,我入队时他们就不在了,我见过他们的照片,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。他们跟猴子一样,都没有自己的名字。不是没有,是不能有。名字对于我们来说,有时比刀还锋利。
不经意间,山间起了风,一群鸟从雾气弥漫的密林深处飞出来。猴子的头发被风撩起,他把手从国界碑上拿开,迅速立直身子,目光警觉地望向山林。他的侧影,像极了出战前的齐天大圣。
“是有任务了吗?”猴子问我。
我随着猴子的目光望向山林,摇摆的密林深处,雾气缭绕,有风起的影子,也有风消失的影子。我摇了摇头。
“没有?”猴子看了我一眼,又望了眼山林,身体松弛下来,若有所思地说,“没有就好。”说着,猴子又把手捂在肚子上,大概是伤口的疼痛加剧,他的身体抖得不行,该回去了。
我背着猴子往回走。路上,他睡着了,但好像一直在做梦,身体一抽一抽的。以前,他睡觉就不踏实,常常一骨碌爬起来,又躺下。
到了地方,猴子醒了,我把他从背上轻轻放下来,他的眸子里,生命的光芒越来越弱。跟我告别时,他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,然而,最后只是抓了抓我的肩膀说:“俺老孙去也。”说完,他便捂着肚子,一瘸一拐地走了。
很快,猴子的背影消失在烈士陵园深处。我坐在轮椅上,望着他的墓碑,默默地敬了个军礼……
选自《天池》2024年第1期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作者简介:张甫军,1984年生,现供职于吐鲁番市文联,新疆作家协会会员,作品散见于《西部》《湖南文学》等刊,出版小说集《白泽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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